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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
书籍目录:
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作者介绍:
。。。
出版社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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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摘录:
的话,那么店老板和那儿的诸位先生全都是见证人。
另外,可以告诉您,我就是土地测量员,是伯爵让我来的。我的几位助手将于明天带着仪器坐马车来。我因为不愿错过在雪地里步行的机会,不过我有几次走岔了路,所以很晚才到。现在到城堡里去报到,确实太晚了,这一点在您的教训之前,我自己就已经明白了,因此才勉强在这张铺上暂住一夜。说得温和点,您刚才很没有礼貌。我要说的就是这些。晚安,先生们!”说完,K就向着火炉转过身去。(P1-3)
原文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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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短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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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普宁困意 发布时间:2023-01-07 19:20:49
208/326 这次还是城堡失败了 最令我惊异的大概是这明明是20世纪初?的故事 一开始就说了旅馆有电话 可是整体看起来还是有种中世纪煤油灯的感觉 暧昧的条文 没人知道自己具体要干什么 也没人探究背后的原因 城堡矗立在不远处 可进不去 克拉姆的形象存疑 看到的是真是假 没人知道 更没人质疑 两个助手还挺有喜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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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娟儿 发布时间:2022-03-12 14:58:37
被各种神话了作品,读来荒诞,却也索然无味。需要很大的毅力来读完,最后三章放弃了。除了知道文中作者对当权者和权利机构的嘲讽外,确实不知作者到底是要讲一个什么故事。所有人物都絮絮叨叨,虽说是没有完成的作品,如果作者想写,感觉可以无止境的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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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吾悦宝宝 发布时间:2021-02-15 21:26:53
2021.2.15,花了一天看完。
中间好几次打盹,到了下午,忍不住在沙发小憩一会,今天恰巧是正月初四,没有出门,感觉读这本书,让人一天里感觉很颓废沮丧。
卡夫卡的文字就是这样,焦虑、烦闷、压抑、孤独、迷惘、荒诞充斥其中。
这是一本没有写完的小说。
主人公K到底是不是土地测量员呢?文中没说
弗丽达真的爱K还是仅利用他?文中也没解释,
卡夫卡四十出头就离开了世界,他要写的太多,而留下来的太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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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千山木雪 发布时间:2023-09-02 17:33:39
本以为晦涩难懂,实际上不难理解,读进去挺有意思的。让人窒息的官僚权威,其实跟我们现实困境也有点像。
深度书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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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堡:我们所谓的道路,不过是踌躇而已。
作者:亚比煞 发布时间:2019-09-17 12:37:45
【注:这是我在一个读书会上的讲课录音的文字转写,所以和平时写作风格有点不一样:)】
好,我们今天来讲卡夫卡的《城堡》。
如果讲其他的作者,可以直接讲他的作品,但是卡夫卡这个人,他的作品跟他本人的关系是比较密切的。所以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先讲一下这个人。
卡夫卡是谁?
卡夫卡是犹太人,这个名字,在捷克语的里面,意思乌鸦,他整个家族就叫卡夫卡家族。这也是当时给犹太人指定的姓氏之一,有一些贬低的意味,类似我们中国古代的给身份低下的人的“黑姓”。
卡夫卡的爸爸是一个小商人,他们家住在布拉格,他爸属于白手起家的那种犹太人,你就可以想象一些文学作品,比如《威尼斯商人》里面的那种人,他算是一个比较势利,看重钱的一个人,他父亲就觉得自己比较牛,有本事能做生意,养活全家人。
所以,有这样一个父亲,卡夫卡其实他从小被父亲严格要求的,是用很正统的标准去要求他的,希望他也能够成为一个商业强韧,或者是有头有脸的人,但卡夫卡他的性格不是这样,他性格是比较敏感忧郁的,所以他爸就一直很看不上他,就经常把他骂得狗血喷头的,觉得他没有符合自己的期待,是一个扶不上墙的儿子。
卡夫卡他比较爱读书,他读的是法律,一直读到法律博士。博士毕业以后,他就进了一个保险公司,做理赔的工作。他的性格不是一个会搞人际关系的人,不是像我们中国说会来事的那种人,所以他其实一辈子到他死,都只是一个小职员而已。
他爸就很看不上他,就觉得他是没本事的人。 所以在他很多作品里面,你可以感觉出来他对父亲这种畏惧的感觉,他父亲给他造成的心理伤害还是比较严重。
卡夫卡的朋友也比较少,他最好的朋友就是他大学时代认识的,叫布罗德,那个人也是个作家。那个人在生前发表的文章比卡夫卡还多点,因为卡夫卡几乎没有发表过什么文章,他非常的爱写作,对他来讲,写作就是他的命,他不写不行,他非常的喜欢写作,可是他写作经常是偷偷摸摸的写,因为他爸不喜欢他写这些东西,觉得他搞这些是没用的事。
而且他写的那些东西,如果他爸看见了,肯定要又要把他骂死,是相对来说比较灰暗比较悲观的一些思想。对他来讲,写作是一个最自由的地方,他能够把心里想的一切都放在他的写作里面,他常拿给他的朋友布罗德看,他曾经也参加过一些作家的小聚会,把他的东西也给一些人看,可是大部分人都没有认同他的价值,只有他的朋友,始终是坚信他的作品非常的有价值,认为他是个天才。
卡夫卡的写作其实非常的纯粹,他写完以后,就觉得这个东西的使命已经达到了,他完全不为了其他任何目的写作,不为名不为利,他就是要写而已,是一种纯粹的写作欲。
他有点像林黛玉,临死前焚稿。我们说林黛玉是诗魂,他里面也有这么一种灵魂。而且他后来也是得了严重的肺结核,41岁就去世了,39岁左右,他就在一直生活在疗养院里面。
死前的两年里,他就陆陆续续的写作,包括我们今天讲《城堡》其实是没有写完的,他就已经死了,死之前他把一些稿件交给他朋友,就说你看完这些稿子你就把它烧掉吧。你不要留下来,也不要给别人看,可能他觉得这些东西被别人看到以后,是一种羞辱或,因为他的整个家庭的那种氛围,就让他觉得你其实不该有这样的思想,你不能够有一个肮脏的思想和行为,甚至包括整个社会环境,我觉得其实都给他这样的压力,就是说你要做一个正常人,你要做一个阳光积极向上的人,然后他心里那些阴暗的东西,其实对他来讲就是他的耻辱,所以他就也不愿意把这东西给别人看,就只给了能够理解的他朋友看。
卡夫卡其实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他死之后,他的朋友还是把这些手稿拿去出版了,出还很积极地去推动手稿的各种的翻译和宣传,后来大家读了卡夫拉的作品以后,很多人就震惊了,就觉得这个作品简直是写的太好了,然后就开始积极的去挖掘关于他的一切。
他们到卡夫卡工作的保险公司里面去找留下的工作资料,发现卡夫卡是个非常善良的人,他虽然平时比较内向,不大交朋友,看起来他好像对这个社会不大关心有点冷漠,其实他在工作里面是一个很温暖的人。他主要做的事工伤理赔这一块,当时的有很多新的小作坊小工厂,对工人的保护的不到位,有很多工人的手被切断了,手指被切掉了,或摔下来哪里受伤了,很多都得不到理赔。
卡夫卡为了能让他们得到理赔,他把每个报告都做的非常的详细,他甚至会把工人受伤的位置画出来,表示说这个人真的伤得很严重,对他影响很大,希望你们能够给他理赔。这是让我觉得挺感动的一点,就是他的认真和他的那种温暖,但是这一面几乎不被人看见,甚至你读他的作品,你都很难看到这一面,他的作品忧郁和悲观的东西会更多一点。
城堡在讲什么?
大概介绍完作者,我们就进入对这部作品本身。
《城堡》是他生前最后一部作品,没有写完。它讲的是什么呢?其实也没有什么情节,情节很简单,就是说有一个人叫K,他是一个土地测量员,他来到了一个村子,这个村里有一个城堡,好像是城堡里的人聘他来的,但是一开始他也没有讲,他就来了,来了以后,他就打算到城堡里面去登记入职一下,然后就可以做我的工作了。
但是这个城堡就非常的奇怪。 首先,没有任何人能够承认他是土地测量员,他到处去找办法想得到承认,比如说他想进城堡,人家跟他说不可能的,你不可能进的去的。村里面所有的人都告诉他,这个城堡你是进不去的,你也不可能找到任何人来承认你。所以,K就在一个酒馆里面呆着,也不知道去哪。
这个村的情况是这样的,它终年是一片白雪茫茫,雪很深,是一个冰封的地方,始终处在严冬之中,而且时间很奇怪,白天很短,一小会就变成夜里了,感觉这个昼夜不是真正的昼夜,而是根据人的心情走的。
这座城堡,也不是像我们想象中那种很巍峨很美观的城堡,它是有一点杂乱无章的感觉,层层叠叠有点像蚂蚁窝的那种感觉,有种后现代风格的建筑。城堡周围的这个小村庄的人口不多,可是城堡里面办事员特别的多,办事员好像都忙的要死,不知道在忙什么,但是你想要找人办事呢,却谁都找不着。
这个城堡是伯爵的城堡,但是谁也不提伯爵,就都在说一个人叫克拉姆,这个人是城堡里面的办公室主任,K就一直想去找克拉姆来承认他土地测量员的职位,可是怎么都找不到他。K有一次听说克拉姆在酒馆的密室里,他就想说我就在门口站着等你,他看克拉姆的马车停在门口,就爬到马车上坐着,结果没想到马车夫把把马都牵走了,把马车就单独留在那让他坐着,后来他也没意思就回去了,结果他一离开,克拉姆就走了,还是没见到。
后来他为了找克拉姆,他就发展到什么程度,只要是跟克拉姆有关系的人他都去找。比如克拉姆的信差,还有一些女的跟克拉姆睡过,他也去找,反正跟克拉姆沾上点关系的人,他都要去找,最后他为了引克拉姆出现,就把克拉姆的情妇抢过来了。
这个女人是酒馆的女招待,后来K都跟克拉姆的这个情妇都结婚了,他就想说,至少克拉姆能出面跟我聊一下这个事吧,但克拉姆还是没出现。克拉姆很奇怪,所有人都说见过他,但是每个人都说的不一样,有的人说他高,有人说他矮,有人说他胖,有人说他瘦,而且都很确定,好像就是克拉姆有千万种样貌。
还有一件奇怪的事,就是K的身份都还没确定,城堡就派了两个助手给他,这两个助手有点傻乎乎的,经常做的一些行为就很没有逻辑,整天干一些蠢事来拖累K,K就很烦他们,想赶他们走,这两个人说与其是助手,不如说是他们是阻碍。这两个在书里面有一种喜感效果,经常干一些很荒唐的事情。
这两个助手就一直跟着K,K和克拉姆的情妇结婚了,但他的工作定不下来,所以他太太就去找村长,村长说不然你就去干学校的校役吧,就是扫地种地这种粗活你都要去干,k开始不想干,他觉得我是个土地测量员,是个专业人士,为什么要干那个事,但是他太太就劝他,你总要在这呆下来,你也没地方住,到每个地方人家都要把你赶来赶去。
最后K就没办法,只能接受先去做学校的校役,他很不情愿地接受了。学校给他们一个破教室当住处,但他们的生活没有任何的隐私可言。他晚上他太太睡觉的时候,两个助手在旁边看着,早上经常很早老师就来上课了,把门啪一开,然后就说你们赶紧起床。
那些老师本来也是很底层的那种,但是他们觉得K比自己更低,所以给他的工作经常是那种羞辱性质的,好像只为了显示我可以对你发号施令,K受不了这种羞辱,就不想干,他们就动不动就拿这个“我要把你辞退”来威胁他,但是又不真的辞退她,只是威胁他。
这村子里面还有一户人家就是巴拉巴斯家。他们家是什么情况呢?他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还有父母,她妹妹长得很漂亮。这个村庄的人,他们对城堡里面的人都是那种好像天生带着那种恐惧和臣服的心态,城堡里面经常有一些官员会下来,对这个村庄里的女孩提出一些xing要求,你们要给我提供一些xing服务,做我的情妇之类,村庄里所有的人都以能够提供性服务为一种荣耀。
包括酒馆的老板娘,她曾经跟克拉姆睡过三次,从此以后他就地位飙升,她结婚以后,她丈夫就一直很畏惧他,她一辈子就永远地跟克拉姆睡过这件事,她找克拉姆要了一些纪念品,然后经常去看那个纪念品,跟她丈夫唯一的话题,就是克拉姆为什么就不找我睡第四次? 所有的人都以能够提供这种服务为荣。
巴拉巴斯的妹妹有一次参加了一个会议,城堡里有一个官员应该长得还挺帅的一个官员,也来参加这个会,当时他就注意到巴拉巴斯的妹妹,然后巴拉巴斯妹妹也注意到他,其实妹妹有点爱上这个人了,她回家以后,就收到这个官员写来的一封信,信的内容是非常的下流粗鲁。 看不到一点爱的感觉,意思大概是要强J她。
女孩看了这封信以后很难过,就把信撕了,撕完以后他们整个家庭就大祸临头。但这个大祸临头也很奇怪,城堡其实没有对他们有任何的审判,城堡没有说你们犯罪了什么的,这个审判是来自于整个村庄的人。
当大家知道了这个女孩拒绝了官员对她的性要求的时候,整个村庄的人都自动跟他们家划清界限了。他爸爸是一个做鞋的人,然后所有的人都到他家来退钱,你家鞋我不买了。从前他家在村庄里地位还挺高的,但是这件事之后,她们姐妹俩走在路上,都没人打招呼了,连女招待也看不起他们,所有的人都很排挤他们。
他爸爸就受不了这种状况,就去想去道歉,但不知道找谁道歉,他就开始像K一样围追堵截。他就在雪里面徘徊了好几天,希望有个机会能抓住谁讲两句,他妈妈也是这样陪着,结果他们夫妻俩被冻的得了很严重的病,类似瘫痪了,却还是得不到谅解。有一个朋友有一点同情他们,就把这家的儿子,也就是巴拉巴斯弄到城堡去当信差,但也是非常低等的那种信差,但这他们来讲已经是莫大的荣耀了!
《城堡》这个故事,因为没有写完,差不多就停在就讲述巴拉巴斯家人的这段故事里面。卡夫卡后来给他的朋友写过的一封信里面提到说,他有给小说想好了一个结尾,这个结尾就是说K就一直在这个村子里,搞了一辈子没搞出结果来,最后他快死了,他躺在床上。 这时候城堡终于给他来了一封信,信上说是我们可以允许你住在这个村庄里,但是你永远都得不到土地测量员的工作,就这样就结束了。
怎样理解《城堡》?
讲完了故事本身,我们来说一下怎样去理解卡夫卡。
他的作品其实有两种方式来进入,第一种方式就是以寓言的方式来看,寓言的方式就是利用事物的相似性,卡夫卡这个小说,其实很没有文采的,小说里面经常有很长很枯燥的对话,所以很多人说看不懂,然后也不想看。
为什么是这样子?一个和他写作的语言是德语有关,不是日常使用的口语,二是我认为他可能是有意为之,因为他其实想要把这个故事表现的很枯燥,很让人不耐烦,很让人焦躁,因为这种感觉其实就是人生给人的感觉。对,他其实是故意要带出这样的感觉,当你读这本书,你感到很无聊很枯燥,很不耐烦很爆炸的时候,其实这就是你对你的生活的感觉,他想把这个感觉营造出来。
为什么他要用寓言这种方式写作?其实我觉得很多最聪明的人都是在用寓言来讲话的,比如耶稣经常用比喻来讲话,他为什么不直接讲?耶稣说有些东西你直接讲,别人反而不懂,你用比喻其实能够把最核心的重点的东西给点出来。比如庄子,伊索这些人,他们善于讲语言,他能把事物之间那种微妙的联系在寓言里带出来。
卡夫卡其的《城堡》你可以用寓言的方式来读,但它不是传统的那种小故事小寓言,非常明确的指向一个什么东西,他是规模宏大的寓言,里面充满各种的细节,充满很多的方向,能够让你解读。
它就像一个钻石有很多的切面,每次一转动,它闪耀出来的光都是不一样的,你可以从各个角度进入它。他用寓言写作,我觉得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卡夫卡的写作有一种隐藏性,就是我们前面讲的,他其实不太愿意让别人看出他想写什么,他用寓言的方式有一点隐藏,隐藏它最真实的那种感觉。
马尔克斯是受卡夫卡影响非常深的,他自己也说过,如果没有读过卡夫卡的,我最高的水平也就停留在《枯枝败叶》,马尔克斯的故事,也很像卡夫卡,充满了很多魔幻寓言的东西,让你无从解读,他说,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写作?我们不是故弄玄虚,他说:“现实是如此的匪夷所思。最大的挑战,是我们无法用常规的方式使别人相信我们真实的生活状况。朋友们,这就是我们孤独的症结所在“。
意思就是说,你直接去表达,我很孤独,我好寂寞,人家根本感觉不到你的感情,你知道吗?有时候你必须要用另外一种方式来讲。卡夫卡你看他整部小说,他没有倾诉我很悲伤我很孤独,可是你读完他的小说你会感觉到,就像中国的古诗一样,他从来不讲情绪本身,他说“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你看到的不是风和水,你感觉到了一种情绪,你讲不出来的一种情绪,所以王国维在《人间词话》里写:“一切景语皆情语“,就是说当你写景,但你不是为了写景,你是为了让别人在这个景里面感受到一种东西。
就像“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它只写景,可你感受到是一种复杂的情绪,对吧?是无法言说的情绪,其实卡夫卡他也是用这样的方式在写作。所以我很喜欢的一个作者叫王怡,他有一句话说,寓言也是一种诗,甚至可以说它是更高的一种诗,寓言和诗一样,都在用事物之间的那种联系把思想和感情带出来,这就是理解卡夫卡的第一个入口。
那什么是理解卡夫卡的第二个入口呢?我个人,可以从梦的角度去理解。
卡夫卡他其实是一个控场力非常强的作家,你注意他每个作品的第一句话,他在第一句话里面,就会把你拽进一个全新的空间,拽进他的世界,拽进一个根本不是现实世界的一个空间里面。比如说《城堡》的第一句话就是:K来到城堡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他第一句话就让你觉得似幻似真,半夜?这是在做梦吗?这个城堡到底是真实存在的,还是K的一个梦?然人有点不理解,这一句话卡夫卡就开始控场了,他就奠定这个故事的基调了。
变形记也有一个非常著名的开头:格里高利一早起来,发现自己变成一只大甲虫。他不跟你解释的,他不会铺垫很多,为什么会变?怎么变成甲虫,他吃什么了还是他干了什么吗?他不解释,就是一句话就把你拽入他的世界,就把你从现实世界提出来,丢进他的世界,你就跟着他走。
卡夫卡就是这样的一个作家。所以你可以把这个故事理解为梦,卡夫卡他也了解一些弗洛伊德,我们知道弗洛伊德对梦的一些观点,梦是对现实的投射和转化。
比如你在现实生活中遇到一些事情,给你带来一种情绪,这种情绪你无法梳理,或无法接受,你就把它压抑了,对吧?你自己都不知道有这种情绪,但是你做梦的时候就会下意识编造一个情景,把这种情绪投射进去。
我们大家可能都有这种体会,比如说我自己经常做一个梦,就是会回到大学校园里里面上课,为什么会有这种梦?我想可能是上班以后,感觉到现实社会的这种工作压力,我就很期待能够再回到校园去生活,这种情绪我平时是压抑着的,我没有感表达出来,但做梦的时候它就跑出来。
所以我觉得卡夫卡的故事,你也可以从这个角度来理解,为什么这个故事里有很多莫名其妙的人,好像毫无逻辑,讲一会这个,又讲一会那个,彼此都衔接不起来,你感觉这部小说就和梦的状态一样,包括那种稀奇古怪的城堡,它都不是现实世界中会出现的东西,都像是一个梦境,所以我觉得这是理解他的另一种方式。
讲完了理解他的方式,那我们现在就具体来解读一下《城堡》里面到底有哪些寓意?有一些是我个人的想法,还有一些是大家普遍的一些想法。
首先第一个想法就是土地测量员这个身份,我觉得他是对作家这个身份的寓意。因为土地测量,它就是要用自己的方式去探索这个世界,去了解这个世界,包括世界上的所有的精细的部分,它对这个世界有一种好奇一种探索欲,这跟作家在某些部分是相似的,这个主人公叫K,是卡夫卡的开头开头字母,所以我觉得这个K就是他自己在梦里的自己或是寓言中的自己。他在心里给自己定位,我真正的身份是一个作家,我是一个土地测量员,是这个世界的土地测量员,但是这个身份,在他的有生之年都是没有得到认可的。
第二个就是K 的异乡人身份。K其实是有家的,K其实有老婆有孩子,他有故乡,可是很奇怪,他来到来到这城堡这个村庄以后,好像再也没有想过要回去,这种感觉,在基督教的赞美诗里常常唱到“这世界非我家”,这个世界不是我的家,但是我就得待在这,就是那种感觉。
K始终有一种身份的焦虑,这异乡人的强烈感受,也许和他是犹太人这样的身份也很有关系,因为犹太人千年来就是不停漂流,他们在任何地方都是异乡人,他们始终无法被那个地方的人真正接纳,就像K在村庄里,没有谁把他当自己人,大家都把他赶来赶去的排挤他,和犹太人的处境是很相似的。
一方面是村民不接纳K,其实K也不接纳这个地方,他始终在怀念他的故乡,他刚看到城堡的时候。就心想说我家乡的城堡不是这样,我们家乡的教堂也不是这样的,教堂是多么的巍峨,他就一直怀念着逝去的故乡。
“这座城堡使他大失所望,原来它只是一个相当寒碜的小镇,聚集着一片农舍,其特色是,也许所有的房舍都是用石头建造的,但是墙上涂的石灰早已剥落,石头好像也要塌下来的样子。
霎时间,K想到自己故乡的小镇,它绝不比这个所谓的城堡差。倘若K只是为参观而来,那么跑这么远的路就太不值得了,他要是聪明一点,还不如回到故乡去看看,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去了。他在脑子里把家乡教堂上的尖塔同山上城堡里的那座塔楼做了一番比较。
家乡教堂的那座尖塔线条分明,巍然屹立,越往上越尖,宽阔的塔顶砌着红色的砖瓦,是一件人间杰作——谁还能造出更好的来?而且它比那些低矮的住房有着更高的目的,比暗淡忙碌的日常生活有着更为明朗的蕴含。”
K写到他的故乡,那好像是他的一个理想国,语气充满了对过去世界的留恋,卡夫卡的那个时代,是一个上帝已死的时代,上帝已经从这个世界被抽走了,过去的世界,那里有巍峨笔直的教堂,似乎是一个古典的,充满秩序的时代,他对那个时代好像有一种乡愁跟留恋,但是你回不去了,你就是回不去了。
你只能在呆在这里,这里不好,可我只能呆在这里了,有人说:“我来到这个世上,就没想过要活着回去。”K来到了这个地方,他也没想过要活着回去。
前面说过,这是伊索寓言那样的寓言,其实它也是一个像圣经里的耶利米先知的预言那样的语言。就是他对未来世界的一种预先看到,对未来世界整体状况的一个表达,你可以把《城堡》解读为是父权的一种压迫,因为他始终没有办法找到方式来和父亲对话,没办法让爸爸来承认自己。
你也可以把这个寓言解读为对政府和政治的一些批判,也可以解读为对法律的迷茫,因为卡夫卡自己本身是学法律的,他曾说过:“法律使得正义更不可得”,所以你也可以把它理解为,城堡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法律系统,然后你无论怎么努力,你在里面搞不清楚,你找不到正义。
但就像我前面说的,他其实像一个多面的钻石,其实它是对整个世界的预言,而不仅仅是一个领域,他想说的是,当上帝从这个世界离开以后,这个世界变成了一个什么样子。就像尼采说过一句话:“真理是一个迷宫,既然上帝不在了,人们就再也无法区分真理和谎言了”。
K一直在寻找克拉姆这个人,其实克拉姆这个词,在捷克语中的意思是“骗局,幻境”也就是说,在失去上帝这个绝对的标准之后,人们都陷入了一个精神真空的处境,我得不到我身份的确认了,我到底是谁? 我为什么要到这来?我怎么得到合法确认,我该干嘛?人生的目的和意义是干嘛的?
不知道,谁都不知道,所以大家就开始像K那样到处寻找,有的人可能还不如K,K还是一个“我一定要把这个搞清楚“”的人,不管怎样我要搞清楚,用各种手段各种方法去认识各种人,去到各种办事处,但最后他还是搞不清楚。
有的人,可能还不如K,就像那些村民,我们就这样活着,我们也不知道为啥活着,反正来了就来了,死了就死了,大部分人是这样的。可是K有一个执着,不行,我非要把它搞清楚。但你看他用什么样的方式搞清楚呢?他寻找克拉姆的方式,其实代表了我们所有人经历过的方式,比如说通过爱情,他跟一个女的结婚,这个女人是克拉姆的情妇,你如果把克拉姆理解为是意义本身,真理本身,或者说我想要的答案本身,也就是说你其实不是为了爱这个女人而跟她在一起的,你以为当你爱她的时候,你可以更接近真理,你以为是这样,所以你接近她。
其实,通过爱情你不可得,得不到的,还是得不到。通过婚姻,也不可得。当我们在追求这些东西,比如通过事业,他后来又去当校役,其实也是为了留下来等待接触克拉姆的机会,但他发现还是不可得。
卡夫卡想说的是,其实我们真正想要追寻的东西是我们真正的身份,想确定我到底是谁,我从哪来,我要干嘛,人生到底意义是什么?在你心里一直烧灼着你的,是这个东西,可是你不知道怎么去接近的时候,你就只能够不停的去通过爱情通过婚姻通过各种渠道,你严防死守你围追堵截,以各种方式。包括K拉到人就问,克拉姆到底什么样子?其实有点像我们,不停的去看书,别人说这个作者很有智慧,他掌握了真理,那我们就赶紧去听听它说的真理是什么样子?
然而,人们讲述的克拉姆他一直变,每个人都说见过克拉姆,我是克拉姆的情妇,我是他的信使,你就以为他肯定见过,可是他跟你讲的克拉姆,跟那个人讲的又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反正你自己就是见不到,但是别人老是跟你讲他见过。
加缪写过《西西弗的神话》,西西弗是一个古希腊的国王,他做错了事情,就被神惩罚要每天要把一个石头推到山上去,可那石头永远都推不到山上,每次都快到山顶的时候,石头就滚回来,他又把它推回去,石头又滚回来,他一辈子就要干这种事情,我们人类就是这样一个存在,我们做所有的事情,好像都是无限循环的一种徒劳,我带着希望去做这件事情,我去努力,可是最后你发现老是失败,又得回去重复一遍,就是这种西西弗式的徒劳。
这种徒劳,在《城堡》这本书里面感受的非常清楚,而且还有一种感觉就是好像你对城堡来说无关紧要,那些人永远都是毫不在乎高高在上,他们很冷酷很残忍,我们所有的努力和卑微,在他们面前都表现出一种深深的悲哀和无助。
卡夫卡说过一句话,他说,在巴尔扎克的手杖上面写着:我将粉碎一切障碍。然后卡布卡说,我要是有把手杖,我就要写:一切障碍都粉碎了我。所以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我们现在明白,如果卡夫卡他爸看他整天写这些东西,会有什么感觉?或者说别人看到卡夫卡写这样的东西,会对他有什么评价,也就理解了为什么卡夫卡不愿意把他写的东西拿出来给别人看。
虽然他写的小说,今天我们认为写的非常的好,可是卡夫卡也许宁愿别人认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小职员,我不知道大家能不能理解他这种心情,他可以不在乎出名,他就是不愿意让别人误解,他宁愿让人们觉得我就是一个普通人,他的内心世界很孤独很深邃,但是你们不要去看我的内心世界,就这样子。
城堡,你可以说是政府或者是政权,或是法律或是哲学或者科学,就是所有的五光十色的东西,搭建出来的一个像蚁穴一样的一个巨大的城堡。这个城堡就像圣经里的巴别塔,人当初创造巴别塔是为了去接近上帝,大家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去搭建给它,给它添砖加瓦,于是最后它就形成一种很奇怪很错综复杂,让你更加没有办法去找到上帝的这样一个迷宫般的建筑。 就像卡夫卡说,目标是有的,道路是没有的,我们所谓的道路,不过是踌躇而已。
还有就是,对于助手的解读,这两个助手给这本书增加了戏喜剧效果,他们俩非常的搞笑,在整部作品的灰暗基调里面,会看到这两个人老是上蹿下跳,但这种喜剧人物反而加深了一种荒谬感,就有点像你看卓别林的电影,他在给你不停的跟你逗笑,很滑稽,可是你觉得有点惨,有点悲伤,就是这样的一种感觉。
这两个人和K的关系,就好像灵魂和肉体的关系,这两个助手是肉体,那K就是灵魂。你的灵魂,在拼命的想要去做点正事,你想去追求真理,可是你的肉体老是拖你的后腿,老是干些尴尬无聊的事情,老是让你出丑,然后你还要供养这个肉体而不不得不去做些不情愿的工作,比如K为了养活助手和老婆,就要被迫去做校役,在那里扫地种地什么。
我觉得这也是卡夫卡自己这是的处境,他其实非常喜欢写作,他宁愿就一直写东西,可是他必须得去上班,因为他不去上班的话,他没办法养活自己,也没办法让自己在这个社会上有一个正常的地位,所以他感受到沉重的肉身这样的一个拖累,所以他创造了这样两个助手,老是在边上搞些有的没的,就是又喜剧又悲伤又笨拙,跟这两个助手相比起来,K是很敏锐的,但助手却一直在给他设置障碍。
卡夫卡算是英年早逝的,他总让我感觉就像圣经里的何西阿,耶利米那样的角色,这些先知一辈子为了说预言,过的非常潦倒坎坷,但他不说不行,那是上帝给他的使命。卡夫卡也是这样,他好像有一种无法抑制的冲动,要把他对于这个世界的看法说出来,就像耶利米说的:“我骨头里面有火一样的烧,含忍不住“,就像上帝在他骨头里点了一把火,把一种思想放在他的心里,他不写都不行,他必须写,他不知道自己干嘛要写,写了也没有什么任何的好处,还躲躲藏藏,也许别人看到这些东西还要误解还要嘲笑,有些人看了卡夫卡就说,这写的什么东西,文采又不好,又看不懂,然后又很灰暗,所以写作几乎没有给他带来任何的好处。
但他就是要写。而且他不止用文字写,好像也在用自己人生的经历写,就像圣经里的先知何西阿一样,上帝让他去娶一个妓女,卡夫卡他一生的经历,你都会觉得好像是一个寓言的性质。卡夫卡曾说:“你活着的时候应付不了生活,你就应该用一只手挡开一点笼罩着你的绝望,同时用另一只手记下你在废墟中看到的一切。”
他还说:“我从来都没有当过成年人,我是从一个孩子,直接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他的命运非常像一个先知,他来到这世上好像就是为写作而来,他没有通过写作得到任何好处,没有名没有利什么都没有,只是受尽折磨,可以这么讲,他就是为写作而来,当他把他该讲的话讲完以后,他就走了,40岁他就死了,他一辈子也没有结婚。所以在我心里面,我就觉得卡夫卡是一个现代社会的先知,好像是上帝让他来到这个世界,就为了告诉我们一些什么。
对他作品的阐释一直没有停止过,他很多伟大的作品都是这样,像《红楼梦》或者什么,都有丰富的可阐释性。卡夫卡的作品,就像这个世界本身一样,混沌荒谬令人迷惑,令人想要去找答案,他用小说创造了另一个世界,可是那个世界是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最真实的一面镜子。
我们在这个世界上生活,已经太习惯太麻木了,我们每天就按照这个世界教我们的方式思考,教我们方式生活,我们觉得天经地义习以为常,就像小说里面的那些人就是被强J了,城堡的老爷来强J他们,他们还觉得很荣幸,对不对?当一个女孩子拒绝以后,所有的人都来排挤他。
这个世界有时就是这样,你可以把这种强J理解是主流社会的文化,如果你不去顺应他,你不愿意被他强J,不愿意接受这种洗脑,你身边所有的人可能都会觉得你有神经病,你没有办法让他们理解,我不愿意被这个世界强J。
他爸妈就觉得你为什么不愿意跟着大流走,你就是有病!人家都以这个为荣,你为什么不愿意?其实我们都生活在卡夫卡城堡这样的世界里面,可是我们习以为常的,我们感受不到我们生活的这种荒唐这种混乱这种徒劳,但在卡夫卡的故事里你会觉得原来这世界如此的不正常,无法忍受,没有逻辑,这种荒唐强烈的凸显出来,所以为什么卡夫卡要去造一个新的世界,因为没有镜子,你就看不清自己。
卡夫卡的这种写作方式,你找不到他是跟谁学的,在他之前没有人教给他,在他之后很多人开始学他,包括莫言啦,马尔克斯什么的,甚至包括我们很熟悉的那些什么魔戒,纳尼亚传奇之类的,其实《纳尼亚传奇》很像一个儿童版大团圆的城堡。
首先,他们都是从一个正式正常世界进入一个非正常世界,对吧? 第二点,都有一个城堡,然后纳尼亚的城堡里面也是住了一个什么冰雪女王,卡夫卡的城堡里住克拉姆,第三点,纳尼亚的世界是一个冰雪的世界,卡夫卡的世界也是冰雪的事情,卡夫卡的故事是一个成人版的黑暗版的纳尼亚传奇。
卡夫卡在创作方式上独创,但他在精神上面和一些人是有共同点的,比如说克尔凯郭尔,卡夫卡本身很喜欢开克尔凯郭尔,首先因为他们的家庭非常的相似,克尔凯郭尔也是有一个白手起家的商业能人的父亲,父亲也是比较强势,然后克尔凯郭尔本身也是那种忧郁敏感,沉浸在思想里面的这样一个人。他和卡夫卡一样也是英年早逝,他们俩的经历还是挺像的,思考的东西也很像,
还有就是卡夫卡也很喜欢尼采,思想受尼采影响也很多,最早他认识好朋友布罗德,也是因为讨论尼采认识的。
还有一个人,好像大家没有提到,可是我觉得很相似的一个作家就是塞万提斯。就是斗争的那种徒劳,那种可笑,那种没有结果,就有点像唐吉柯得。一个傻乎乎的骑士,整天找一些假想敌打架,大家就觉得他有神经病,他的斗争没有什么结果,这两个作品之间有精神上的相似性,就是那种螳臂挡车,自不量力,孤军奋战,注定失败的感觉。
虽然马尔克斯承认被卡夫卡影响,但卡夫卡的故事,其实比不上《百年孤独》《魔戒》这种作品那么天花乱坠,绚丽多彩,那么的你人入胜,各种故事跌宕起伏,他都没有,卡夫卡的作品,是显得枯燥和笨重的,可是我觉得他更接近真相,他更加朴素和有力。
卡夫卡自己讲过一句话,他说:“所谓书,应该是砍向我们内心冰封大海的一把斧头。”这句话很准确,他的书就是一把斧头,它不是一把剑或者是什么华丽的兵器,不是那种流畅漂亮的东西,它就是一把斧头,就稳准狠地砍你,你读完他的书,就会觉得被一把斧头给砍了。我觉得他做到了,他心中要求的那种好作品的标准。
我再讲一点,就是昆德拉对卡夫卡的一段评价,他说:“卡夫卡的故事是喜剧的,他被困在自己生活的玩笑之中,就像一条鱼被困在玻璃缸之中,但他不认为这好笑。 确实,一个玩笑只对于玻璃钢钱的人来说是好笑的,但卡夫卡则相反,他的玩笑把我们带到鱼缸之内,带到一个完玩笑的内脏深处,带到喜剧的恐怖之处。它甚至也不是悲剧,因为它把悲剧扼杀在摇篮里,他连受害者唯一可以企盼的安慰都失去了,就是悲剧中的那种崇高性,他都连这个他也不给你。”
就是说,看悲剧的时候,我们会感觉到悲剧里有一点安慰,就是那种悲剧的崇高,英雄的死亡有一种悲壮,这种悲壮其实也是一个安慰,但卡夫卡连这种情绪他都不要,他都不给你。
他的故事好像是一个喜剧,你觉得这太好笑了,这些人都神经病把,你会感觉荒唐,但这个喜剧却不是你隔着鱼缸看鱼,而是你就成了那条鱼,你被他带到喜剧的内脏深处,让你感觉到喜剧的恐怖之处,他连悲壮都不给你,昆德拉能看到这一层,我,可以说他是卡夫卡的知音了。
最后一点,是关于城堡主人的悬念。这座城堡,卡夫卡写,它是伯爵的城堡,可是任何人见过伯爵,克拉姆其实根本不是城堡的主人,它真正的主人是谁?他去了哪里?这个问题,留给你们思考吧,今天我对《城堡》这本书的讲解就到这里,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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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要如何解救被鞭挞的少女
作者:丰临 发布时间:2007-04-25 16:41:01
卡夫卡在1911年的日记里,追忆自己少年时代的一个梦想:有一天,他已经是一个富翁,他驾着四驾马车驶入犹太人聚居区,以一句非常威严的一句话,解救了正在被鞭挞的少女。这种英雄梦想起源于少年时代的自卑和压抑。他父亲个子高,肩膀宽,强壮,自信,成功。由于父亲小的时候吃过苦,他就有理由认为,孩子们现在过上了幸福生活,甚至比他还幸福,却不知足。父亲有一种道德优势,他可以要求家里人感恩戴德。他动不动就双掌一拍,“哼,今天谁知道这个!孩子们知道什么!他们谁也没有经受过!今天有哪个孩子懂这些吗?”他看不惯所有的人,犹太人,德国人,捷克人,他会在家人把所有的人骂一遍。在这个家庭,父亲占有了太多了自信,只给他留下了不自信。他的性格随了母亲,正义,焦虑,内向,羞涩。他总认为自己穿了一身蹩脚的衣服,曲背斜肩,手足无措,相貌寒酸,长得难看,所以不愿意照镜子。他惧怕失败,考试肯定考不好,即使这次考好了,下一次也肯定会考失败,会被淘汰。据勃洛德说,他所上的中学是一所好中学,我估计就像我们的实验中学,火箭班之类。他认定自己(不管什么时候)会以惊人的无能令父母和所有的其他人目瞪口呆。他时常会在家中给自己的妹妹们写戏,他不参加演出,只是做导演和编剧工作。父亲是他的暴君,在他的小说《判决》里,当父亲判决自己的儿子去死的时候,儿子没有争执,没有犹豫,他以毫不退让的决心,奔向死亡。这正是卡夫卡的方式:有尊严,英雄般,坚持原则,固执着自己的底线。他说他一生都在为完美而斗争。《城堡》算是对自己英雄梦的清理。
卡夫卡是十九世纪的八零后作家。他们那一茬人,据说有一批,包括里尔克,普鲁斯特,波德莱尔,哈谢克,乔伊斯,他们或前或后出生,但作品产生影响的时间大概都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前期。我觉得特别有意思的是他和哈谢克、里尔克三个人。他们都是在布拉格出生和长大,他是犹太人。他们骨子里有相似。哈谢克长了一张娃娃脸,据说,人们看见了他,就想笑,觉得他老长不大。星灿在好兵帅克译者序介绍说,他“扯下了戒严令和象征着奥地利权力的鹰头徽章,砸烂了皇家办公楼的窗户,并参加了烧毁一个德国人家的墙栅的行动。他因为闹事、和警官发生冲突、参加无政府主义者组织的游行示威而多次被抓迸警察局监狱。哈谢克根本不在乎,还恶作剧地去找他们逗趣:或假装跳河自杀而被巡警送进疯人院;或冒称来自基辅的莫斯科人,让警察误将他当作间谍而虚惊一场”,萧乾译《好兵帅克》序补充,他住旅馆时,在国籍一栏填上敌对国“俄罗斯”,来此何事填的是“窥探奥地利参谋部的情况”,等到警察包围了旅馆,他却说是要考验警察的办事效率,结果坐牢五天。里尔克也是布拉格出生,比卡夫卡和哈谢克大八岁。布拉格出生的三个作家,里尔克,哈谢克,卡夫卡,童年的经历对他们都有较大的影响。哈谢克的父亲是中学老师,哈谢克十三岁的时候,父亲去世。他一生都比较落泊。里尔克的父亲是一个退休军官,穷困潦倒,母亲和他离异,里尔克随着母亲生活。卡夫卡的父亲是一个小商人,出生在贫穷的农村,十岁的时候就拉着板车,走村串巷,卖妇女装饰品和化妆品,冬天手脚都冻烂了,没有钱买鞋。后来小生意积攒了一些本钱,就住进了布拉格。卡夫卡学法律,在布拉格工伤保险协会当职员,后来升任副秘书长,秘书长,他和妹夫还合开过一家石棉瓦厂。
卡夫卡的最后一部作品是《城堡》,写于1922年。他是要对少年时的梦想做个交待。他驾了他的四驾马车,要回到他的城堡去。那时候已经是他生命的最后两年了。他是一个公司职员,又是一个单身汉。单身汉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呢?1911年,他写过一篇名叫《入睡前》的短文章,里面说,“成为一个单身汉,做为一个老人(单身汉越老越为值钱,越不快乐,越让人可怜,而他也是要老的),每当要与人们共度一个晚上而不顾尊严去请求接纳时;生病了并从他的床铺的一角整周(多可怜呀,不是一天,不是一小会儿,是整整一周)地去观望他的空荡荡的房间时;一再地在家门口告别,却没有他的妻子与他并排拥挤着上楼梯(老婆的作用与此显现);有一扇通往别人住宅的侧门,把他的一份放在手上的晚餐带回家;不得不去夸奖别人的孩子和不想一再地说:‘我没有孩子’(看来这是卡夫卡经常遇见的尴尬事);在外表和举止上一再忆起青年时代的一两个单身汉为榜样来训练自己(每天都得给自己打气);这些看起来太令人不愉快了”。这就是他的生活。他觉得这种生活是令人绝望的,在日记中他写道,人能做到的就是一只手挡住绝望,一只手写下反对绝望的文字。
看看他的主要作品的内在逻辑关系,就能明白《城堡》其实是他的总结。他的生活经验有限,他对自己的生活也是不满意的,他有足够的理由,想象另外一种生活。文字就是他的另外一个世界。他的生前好友勃洛德说,他有几个舅舅,有的在国外,他希望他们带他进入一个新鲜的生活,脱离他的工作、家庭和周围熟悉的一切。1911年,他开始写名叫《美国》的长篇小说,这个小说又名《失踪者》,写十六岁的少年卡尔被父母撵出了家门,乘船来到美国,并成为一个马戏团的成员。这时候他是渴望向外,打开他的生活;但是随着而立之年临近,立家未成,青春已逝,必须得直面现实,于是就有了1912年写的《变形记》,就不但是现实生活焦虑的反映,也是逃入童话般的世界的第一次尝试,如果人不成其为人,那么跟随着他的一切责任就自然解除了;但是现实是逃不掉的。于是就有了两部作品,代表两种态度。一是《审判》(1914),小说里的K莫明其妙被捕,然后行动自由,他四处找人说情,但所有的信息都告诉他,只要被审判,要想摆脱门儿都没有。最后还被两个黑衣人在采石场秘密处死。这是他站在高远,对自己所有生活进行了否定。同时,他创作了《在流放地》(1914)。他以旅行者的视角,来看待流放地里无辜者的无奈,行刑者的残暴,并暗示了行刑者终会被自己的机器所吞噬;到了他三十九岁的时候,那时候人应该收心了吧,成熟了,也不惑了。不能再像愤青一样,绝望不能解决问题,不能把解不开的疙瘩再延搁不管。必须进入生活。这就是《城堡》的出发点:K必须进入、扎根、解决。
《城堡》讲的是土地测量员K的故事。K是一个异乡人,进入村子,据说是要当土地测量员。其实可以把这个看作是人成年以后的走向社会。城堡有招聘土地测量员这回事,给他配了两个助手,让他听村长安排;村长把他交给了学校老师管理,让他打扫卫生和看门;他和克拉姆的情妇弗丽达发生了爱情,于是他们结婚;他又因城堡给他的信使巴纳巴斯的原因,和巴纳巴斯一家有了交往,这使得弗丽达以此为由离开了K;K开始要见克拉姆是为了土地测量员没有事情可干,后来是为了要说明弗丽达和他的爱情缘由,再后来是能进入城堡。小说没有写完,卡夫卡的设想是,到了有一天,K病得要死了,城堡来通知说,允许他住在村子里,但不许他进城堡。有一些读者和批评家认为,城堡代表了一种官僚机构,暗喻了权力社会对人的异化。我同意异化一说,但把这样一个世界,仅仅解析为权力世界是不够的。实际上,村子和城堡的界限并不明确,甚至可以说,村子也是城堡,是它的一部分。这个世界就是现实世界的模板,人人都被生活所规定,在某一个层级上,独自忍受生活,寻找生活的意义。你甚至无法说,城堡的官员们比村子的人更多快乐,更多自由,更多可以支配自己的生活。
K要进入城堡,无非要证明如下几点:一,有没有独立的自己的生活;二,有没有在现实中相融洽的,跟周围适应的,可以安顿下来的自己的生活;三,有没有一种积极的自由,来决定自己的生活。当K进入村子,村长、老师是拒绝他的;老板娘、弗丽达、摩麦尔他们是希望他屈服于城堡的;两个助手是小丑,同时也是随时要他好看;旅馆老板娘说“您一不是城堡人,二不是村子人,您什么也不是。但是,可惜的是,你又确定是个人。您是一个外乡人,一个多余的人,一个处处惹麻烦的人”。在这种情况下,就无法拥有自己的生活。后来,他也见识了奥尔加一家的生活。阿马丽娅拒绝了官员索尔蒂尼的招呼和威胁,从此他们一家被所有的人孤立和冷落。K知道这种滋味,他也曾有过那样的感受,他曾经想在院子里旅馆堵住克拉姆,但官员们离开了院子,克拉姆决定那会儿不走了,他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对于K来说,似乎那些人都跟他断绝了一切关系,而且他现在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自由,通常是不准在这儿停留的,现在他可以在这儿爱等多久就等多久,赢得了任何人从来没有赢得过的自由,似乎没有人敢碰他一下,也没有人撵他走,连跟他讲一句话也不敢;可是——一种和上面同样强烈的想法——同时又好象没有任何事情比这种自由,这种等待,这种不可侵犯的特权更无聊、更失望的了”(第八章,陈良廷译本)。奥尔加因为她妹妹的遭遇,开始质疑城堡的官员,她也希望K和她们合作。巴纳巴斯终于进入了城堡,他是唯一明确进入城堡的人,他也是最彻底的怀疑者。但卡夫卡在这里借K的嘴说,巴纳巴斯仅仅怀疑,是不应该受到鼓励的,因为怀疑的时候,由于没有行动,眼睛上就像蒙了一层纱布,必须解下来纱布,有所行动。
在《城堡》里,卡夫卡写到了爱情和婚姻的无法把握。卡夫卡是质疑爱情的。弗丽达始终放不下克拉姆,虽然她拒绝过他,但她仍然在内心里渴望着他。她试图爱K,但这种爱是游移的,有疑问的,焦虑的。四天的婚姻就结束了。卡夫卡小说中的爱情都是从肉体接触开始,不需要任何前奏,不需要需酝酿和表白,但是对于婚姻,他缺少经验,也缺乏自信。二十九岁的那年,他认识了菲丽斯,两年后订婚,订婚两月后解除婚约,三年后再次与菲丽斯订婚,订婚两月后再次解除婚约。再过两年与尤丽叶相识并订婚,第二年解除婚约。1921年10月17日,他在日记中写到,“我并不妒忌独特的已婚夫妇,我妒忌一切的已婚夫妇,甚至的确只妒忌一对夫妇”。对于一个老单身来说,他所妒忌的是,“在任何一种婚姻中都会找到幸福”,这将把他投入到绝望之中。《城堡》K第一次看见弗丽达,那时候的她,谦和可亲,眼睛含着忧愁,头发好看,两颊陷进去,有一种自以为出人头地的神气。K只觉得“她一看,好象决定了一件关系到她本人确什么事情,一件他还不知道是否存在,但她的眼色明确告诉了他是存在的事情”,这个克拉姆的情妇,曾经要求K离开城堡和周围的农村,到其他地方去,他们俩守在一起,她说,她希望有一座又窄又深的坟墓,在那里面他俩紧紧地搂抱着,像用铁条缚在一起一样,她的脸藏在K的怀里,K的脸藏在她的怀里,谁也看不见他们。但是她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一处安静的地方,可以供他们相亲相爱地生活下去,无论在其他地方,还是在这个村子。她以K和奥尔伽姐妹见面为由,离开了K,和K的两个助手待在了一起。
在这个小说里,爱情和婚姻也是构成生活在其中的世界的一个悖论。假如这个爱情不变质,K或者弗丽达就得有一个人来妥协,要么跟着K来寻求和克拉姆对话,要求进入城堡,那这对弗丽达是不可想象的,她代表了大多数没有更大力量来保护自己的人,需要在既成的秩序里占有一个有利的位置,活得体面,还能有一个空间来想象一种浪漫,保持一种理想主义,有限度的理想主义,总体上他们是属于认同现实的,甚至为了这种认同能在内心里求得一种安稳,能说服自己,他们会在既成秩序中寻找英雄和诗意,他们不会贸然揭开英雄的假面和诗意的虚伪。要么K向她看齐,跟她一起放弃努力。但是这种放弃更容易导致弗丽达的背叛,她会更快地看透他,爱情只存在于想象,一旦想象全无,而他又连那种反抗的英雄的资格都放弃了,不但他的生活意义失去了,而且他对弗丽达的意义也没有了。K是个异乡人,从外面进来,这就预示着他的妥协是不可能的,不但城堡一直不接纳他,而且城堡外的村子也不接纳他,他是从外面楔进来的一个钉子,一进来就裂开了这个现实。本来这个村子的人相安无事,村子、城堡、官员都在一种恒定的生活状态中,他进来要占用其他人的生活资源。对付他的办法,就是让他成为村子里的人和城堡里的人的权力施行对象。所以他只能选择要求自己的权利。
卡夫卡对他身处的现实是不满的,所以他用寓言式的写法,给它一个悬隔物,就像中国戏曲里,舞台上放一把椅子,唱着起来,手里一根马鞭,就权当骑了马。他的神奇的招数,多半是采取梦幻式的写法。比如,《变形记》的第一句话是,“一天早里,格里高利从不安的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甲虫”,《审判》的第一句话是,“准是有人诬陷了约瑟夫.K,因为在一个晴朗的早晨,他无缘无故地被捕了。每天八点钟,女房东的厨娘总会把早餐端来,可是这一天她却没有露面”,《城堡》第一句是,“K到村子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这三个故事发生的时间,你很难说主人公是在睡着还是醒着,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中。这样就给叙述带来了极大的便利,小说中的人物言行可以乖张荒诞,可以不合逻辑,比如有一些人物就像影儿一样,突然出现,突然消失,有一些人物可以站在官员办公室等官员的信等好几天,在人来人往的地方睡觉做爱,等等。奥斯卡﹒瓦尔策在1916年写的评论卡夫卡的文章,里面就提到了“卡夫卡早期的《变形记》以勇敢的一招,一下子就把同样不可抗拒的逻辑注入了奇异的世界当中”,他的结论是,这一招就像个杠杆,把故事撬起来,然后故事就开始“逻辑推论的感性化”,“卡夫卡让自己的小说每向前迈进一步,也许都绞尽了脑汁,考虑在此时此刻会发生什么事情。就是说,他考虑的是严格的真实性和现实性”,“他最接近生活,更令人可信”(奥斯卡﹒瓦尔策,《奇异之中有逻辑》,摘自叶廷芳编《论卡夫卡》)。
卡夫卡写长篇,长于用精细的细节层层密集地堆砌故事,但短于搭一个框架,把故事讲完整。也许他的长篇只能这样,一个萝卜只能一头切,他要了细节和对话,要了那么多展示人物内心世界的矛盾的东西,就不可能再要清晰的故事,巧妙的安排,不可能让对话和细节因为安排而失去其密度、重量和丰富的意义。弗丽达离开了K,故事的发展就失去了依托,K的行动能力就受到了限制,叙述的线头就乱了,故事的可能性就少了,老板娘、弗丽达、村长、老师都已经表明了态度,K现在还能做什么呢?他一个人住在教室,和他发生关系的人完全是随机的了,除非他有第二次的爱情,和奥尔加在一起。这里面仍然有问题,就是和奥尔加在一起,他们又该做些什么呢?在这个村子里,K所面对的东西,是太过强大了,解决的可能性是很渺茫的。假如说,他们让K进入了城堡,这个故事的份量就大大减少了。重要的不是城堡的好坏,不是官僚主义,不是权力分配,而是每个人都在一种异己的生活中,在异化了的、自己无法把握、自己非得找好多理由才能说服自己的生活中。所以他们的救赎不是行动,而是说出来,是表达,是对无意义的世界、事先给定意义的世界、别人控制自己的生活的世界,说出自己的困惑,甚至不断给自己的脸上贴金,不断地安慰自己,不断地和自己辩论,和别人辩论,争取在意义分配和权力分配中,享有一种权利。
读卡夫卡是需要耐心。阅读本来就是慢慢体味的过程,更何况文学阅读。文学阅读有知识阅读、信息阅读的成份,但主要的还是文学抵达人内心的力量。什么是抵达内心的力量?就是通过故事、情节、人物、对话、情感表达、形象化的表现、生活场景再现、内心世界的打开,让你有不安,有触动,有发现。文学表达手段有故事,叙事的若干技巧,但这些不是表达的内容本身。文学的本质是从他人的文字中让你看到了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世界,自己的生活真相,自己生活的意义和尴尬。文学接受的过程是一个涵养滋润的过程,是一种潜移默化的力量。它是文明的组成部分之一,所以,文学的创作和阅读都应该有一种尊严、高贵、平静、从容、优雅,不能骄横。所以有修养的读者态度应该是谦和的,尊重作者的,同时阅读的尺度是宽容的,审美的标准是多样的,他不会骄横地要求作者节奏快,故事强,人物鲜明,线索清晰。他得有一种虚心,在每一本书前把偏见归零,让心静下来,而不是说,我急着呢,你不要占我的时间太多了,要不我就不读了。从另外的角度讲,好作品是要靠读者自己发现的。每个作品都有它的宿命,好的作品在宿命之外还应该有使命。我们总是习惯于在阅读小说的时候,寻找它的故事性,它的情节,它的骨架。我们总愿意让叙述带有一种速度,带领我们很快地走向终点。而其实,阅读是一个过程,是享受过程的行动,文学阅读就是在这个过程中,看清作品所呈现的东西。
当然,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要消除阅读偏见。许多人看小说的时候,不由自主地会想,这个小说写的是啥,反映的是啥,有什么意义。如果找不见这些,或者他们就认为看不懂,或者就认为作者没写好。这里面有评论家的误导在,用苏珊﹒桑塔格的话说,评论家 “阐释于是就在文本清晰明了的原意与读者的要求之间预先假定了某种不一致”,“他们都声称他们读出了本来就存在于文本中的那些意义”,她断言,“阐释是智力对艺术的报复” (见苏珊﹒桑塔格《反对阐释》)。经过评论者的评论,作品就背上了好多意义,我们如果看不出来,就会有一种深深的自卑感,对自己不自信起来。卡夫卡也是属于“意义王”之类的作家,弄得读他的人都得有一些高山仰止的畏惧感。其实,阅读只是读者和作者、作品和阅读之间的事情。阅读是一种审美活动,就围绕着小说的好看好玩好有趣的方面,不必要了解它的微言大义。就以卡夫卡的《城堡》来说,故事可以用几句话概括,小说的魅力是在那些很细致扎实的细节里,这些细节包括对话、行动、环境、心理,细节符合现实逻辑和情绪逻辑。这些细节真实的东西又构成了一个巨大的荒诞的世界。世界虽然荒诞,但我们认为它就是我们的世界的骨子里的样子。而且又有一种幽默,调侃,想象力,看那些人物矛盾的内心世界,他们的无奈,他们的小伎俩,他们的挣扎,他们的得意与烦恼,你会觉得好玩,同时又有一种思考。这样的小说还提示了另一种阅读方式,即真正优秀的小说的品质,由于它用了那么多优秀的细节,高质量的细节,所以它的每一部分都值得你细细的琢磨,细细的欣赏,不会因为出现破绽而影响你的情绪,也不会出现上当受骗的感觉。你不妨从任一个局部进入,慢慢沉浸。你可以看一段,放下来休息一会儿,有时间和心情了再看。我在读的时候有个感觉,由于他的作品表达的东西太丰富了,句子、文字都没有冗余的废物,所以通常阅读别人的作品可以达到七八页的时间,只能读他一两页。但是读进去的时候,是特别会心,有愉悦,满足,经常会抛书而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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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局
作者:文泽尔 发布时间:2020-03-06 15:37:27
《城堡》至少拥有两套当局:真实存在的当局,以及众人想象中的当局。然而真实存在的当局过于庞大,且几乎从不现身,想象中的当局甚至更为庞大,其基础仅仅建立在对真正当局雪泥鸿爪式的议论之上。至少在村子里,对当局的议论是如云雾般全面笼罩下来的猜测的集合体,而这种层层铰接起来的猜测,反而起到了真正当局理应实现的功用。当然,以当局惯用的逻辑来解释的话,这项事实本身亦是官员们早就布置好的计划——因为当局是绝不犯错的,我们只是对现状缺乏理解。
真实存在的当局仍然要再分裂为两种,其一为原文中的Behörden,指的是整个官方系统、整套公共权力机构,虽为泛指,但却由于卡夫卡本人创造出的“城堡”概念,意外地集合到了一处。那么城堡是不是等同于这个当局呢?显然也不是,因为城堡似乎只是办公地点的集合,是无穷无尽的办公室,而当局却至少是官员们的集合。然而,城堡这个地点加上官员这个群体,却也还是“城堡”(或许可以称之为“城堡当局”,但文中角色还是习惯简称其为“城堡”),所以单就词语本身而言,它同时也具有了当局的象征意味。至于地理意义上的城堡除了是办公地点之外还是什么,文中则语焉不详,我们只能依稀知道,那里恐怕也是韦斯特维斯特伯爵大人的住所,因为施瓦策尔曾在午夜时分当众向K.宣称过,此时去找伯爵索求在领地过夜的相关许可,是大不敬的行为。
但伯爵是否真住在城堡里,施瓦策尔却并未明说,他只是不允许K.去找伯爵而已。而当时K.所说的也仅仅是一句气话,并没有打算真去找他。作为读者,虽然依稀觉得“有城堡便有领地,有领地便有贵族”这样的观念似乎是合情合理,但若想要找到韦斯特维斯特确实住在城堡里的实证,那也是自始至终都找不到的。况且,这位名字纯属虚构、拥有当地最高权力的人物,只是短暂地现身于三言两语的交谈之中,之后便再也无人提及了。但施瓦策尔这个角色的出现,却第一次牵扯出了城堡里的权力架构:他自称为“伯爵手下的公职人员”——事实上,在城堡及其对应领地内履行公职的人是很多的,如克拉姆、索尔提尼这样的官员自不必说,还有莫姆斯这种同时为两位官员办事的村务秘书,以及貌似兼职的村长,和实质上充当了村长秘书的妻子。官员们在城堡的办公室里办公,口述机要,自然就要配备抄写员,而消息的传递又需要信使,所以才会催生出“阿玛莉亚侮辱信使”这起在本书中占据了不少篇幅的公案。官员公务繁忙,所以要有大批仆人们伺候着,办事方面也需要秘书们来代劳,但秘书的身份同样种类庞杂,除了上述的村务秘书莫姆斯外,尚有埃尔兰格这样的首席秘书。话说回来,埃尔兰格也只是首席秘书之一,而且恐怕还是要再来细分等级的:毕竟,根据桥头旅馆老板对施瓦策尔的描述,他那位作为城堡总管的父亲,身份只是城堡副总管,而且还是副总管当中身份排在最后面的。书中曾经指名道姓地提起过一位名为弗里茨的城堡副总管,还曾描述过桥头旅馆内悬挂着的、城堡总管的肖像画,但这些总管级别的人物之后就没再出现过了。
城堡总管究竟是做什么的?或许正如字面意思一般,是那些负责对城堡内部具体事务进行管理的人物,是传统意义上的城堡领主必须提供的职位。书中之所以不提及他们,大概是因为与主角K.的行为之间并未产生任何交集:他们可能是进入城堡之后才需要真正接触到的人物,而且很可能是跟伯爵本人相关的。可是K.终究连克拉姆都见不到(就连从门上小孔中成功窥探到他,都是借助了角度与灯光的协助),也就更不必提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物了。
最开始时出现的公职还有办公室主任,这也是借施瓦策尔之口表述出来的。根据前后文的逻辑,此项职务正式的名称应为“中央办公室主任”——这一名称的神秘程度堪比后文中的“X.执行委员会”。相比之下,X.执行委员会的存在倒更有可能是真的,因为包括“中央办公室”和“城堡副总管弗里茨”这样的提法,全是K.在偷听电话时得来的,但这样的说法已经被村长明确否定掉了,甚至连“桥头旅馆的电话能够联络到城堡”这件事都是假的,变成了一种提供给公职人员的消遣,当然,这种消遣同样也别有深意,诚如村长的那句反问“来自城堡的公职人员,提供的信息怎么可能全无深意?”考虑到村长也可能出于某些尚不得而知的目的说了假话,或者至少半真半假的话,想给出明确判断的决心就更显得荒唐了。反观“X.执行委员会”这几个字,至少是以印戳的形式,盖在了白纸黑字的公函上,总归比虚无缥缈的偷听与信口开河的解释更具把握些。讽刺的是,K.在这件事上曾经十分仰赖的一项证据,也即公函是由克拉姆的信使亲自送来这件事,在全书临近结尾时却发生了难以置信的反转——信使巴纳巴斯只是在冒充公职人员,他的目的与K.基本相同,都是想通过接触城堡来为自己讨回公道,不同之处在于,前者是为全家人,而后者只为自己。可是,尽管巴纳巴斯的信使身份有可能是假的(因为并不能排除他拿到公函后马上转正的可能),他拿来的却是克拉姆的亲笔信;尽管信中全是官僚惯用的套话,但至少被村长认证为货真价实的私人信件;尽管这封来信原本的目的可能已被掩盖,但它到底还是能够抓在手中的真实。说到这里,部分读者可能已经被这种一环套一环的假设、否定与反驳给弄糊涂了:全书充斥着密不透风的推理与毫无意义的结论,K.的各种行为看似也是彼此矛盾甚至不可理喻的,那么——《城堡》的真实究竟在哪里?
合适的回答之一:这就是真实,只是被放大了。
与卡夫卡创作《审判》的年代相比,在他创作《城堡》时,世界格局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奥匈帝国轰然倒下,自1918年10月起,帝国境内各个民族地区陆续宣布独立。11月11日,一战正式结束,君主制寿终正寝,以德语为母语的原奥匈帝国组成了“德意志奥地利共和国”,然而协约国害怕奥地利在“民族自决”浪潮影响下并入新成立的魏玛共和国,从而无法完成削弱德意志的目的,不止禁止奥地利并入德国,还强行将原奥匈帝国内的部分德语地区划归了捷克和意大利。1919年9月的《圣日耳曼条约》签署后,一切尘埃落地,布拉格市民卡夫卡就这样从一位原奥匈帝国公民,正式变成了说德语的捷克人。
作为现代人,尤其是出生于长期大一统和平年代下的中国人,是很难真正理解帝国分崩离析后,个体长期悬置在毫无安全感状态下的感受的。上溯至唐朝时期,安史之乱爆发后,藩镇割据、边疆不稳,经营多年的西域逐渐被吐蕃蚕食,情况便与卡夫卡创作《城堡》时的背景有些许相似。于是,当潼关失守,杜甫辗转各地,终于弃官入川时,才能吟出“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这种空寂且哀丧的诗句。《春望》的精神内核亦能在《城堡》中窥出相似来,唯独《城堡》以冗长与荒诞的形式堆砌,将这种历史背景的提炼隐藏得更深了些。甚至“浑欲不胜簪”式的细节,《城堡》里也是一样不缺的。
还是暂且将目光聚焦回卡夫卡——早在战争结束前,他就已经患上了结核病。战争期间哥萨克骑兵对加利西亚的扫荡,给布拉格带来了大批犹太难民,作为犹太人的卡夫卡在接触、救济难民的过程中,也从中汲取了波兰犹太神秘主义的一些观念,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哈西德主义。关于哈西德主义,若是读过伍迪艾伦所著的《门萨的娼妓》,应该能够有一些直观的了解。下面引述一则典型的哈西德教派故事:
教徒长途跋涉,去请教当时一位地位最高的拉比问题。
虽然这位拉比地位最高,但也可能是最愚蠢的人。
教徒见到拉比后,问他如何才能寻得内心的安宁。
拉比先是仔细审视了此人,然后让他马上回头看自己身后。
教徒听话地转过身去,结果拉比用烛台敲打了此人的后脑勺。
并且反问他是否已经得到了内心的安宁。
在另一则故事里,教徒认为自己的女儿和鲱鱼之间没有区别,先知却坚持要弄清具体是跟哪种鲱鱼长得一样。
这些故事与《城堡》的叙述之间显然存在着某种共通之处:并非寓言性这种宽泛的东西,而是淹没在荒诞中的理性。哈西德式故事省却了长篇大论的解释,但没有任何人能够完全否认歧义之中隐藏着的逻辑与哲理。1917年9月,卡夫卡曾在给布罗德的信中明确指出,哈西德故事中所传达的犹太性,能够令他立刻感受到自由状态。倾听犹太复国主义人士长达数小时之久的激烈辩论,也令他对“反驳一切”产生了某种具象——作为某种需要挣脱的形式,这种性格特征在《城堡》里的K.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卡夫卡终身未能实现的梦想,是去耶路撒冷图书馆负责装订图书,是去特拉维夫当一名餐厅服务员。在生命的最后几年里,他已经极端厌恶布拉格这个城市,但却无法逃离那里,无法“回归以色列”。《城堡》集中完成于1922年春夏两季,秋季搁笔。1921年时,他几乎整年都住在普列索夫州的马特里阿尼,那里有一间结核病疗养院,由福尔贝格夫人创办,主治医生名叫施特雷林格。包括卡夫卡在内的三十多位结核病人住在这个与其说是医院不如说是膳宿公寓的地方,三餐都在配套的公共食堂里吃饭,除了病人们之外,附近部队医院的军人们也会过来用餐。从1920年12月18日一直到1921年8月26日,长达八个半月的时间里,卡夫卡就一直住在这里。施特雷林格的治疗采取保守且自由放任的态度,病人们醒着时除了休息和聊天外,就只剩下一天五杯牛奶、测七次体温、交唾液样本、定期称量体重这四件事情可做——百年以前欧洲这种对结核病人进行半隔离的治疗思路,令人不觉联想起集中营或疯人院,当然待遇上确实要好得多。与卡夫卡一同疗养的病人们是典型的前朝遗民,理所当然地说着捷克语、匈牙利语和德语,除了犹太人外都有着轻微的反犹主义倾向,于是众人聊天时又会展开无休无止的辩论,对于无聊至极的人们而言,只要开口,就是以反驳和驳倒为荣的,这当然也进一步丰满了尚未开始创作的《城堡》中、主角K.的具体形象。
甚至连《城堡》的男二号——信使巴纳巴斯这一角色,其很大一部分特征也是来自卡夫卡在福尔贝格夫人疗养院的真实经历。1921年2月,一位来自布达佩斯的21岁犹太孤儿罗伯特·克洛普斯托克住进了疗养院。这名因为结核病而被迫离开医学院的小伙子对卡夫卡极度亲近,作家本人对他的描述是“很难分清在他内心起作用的力量究竟是善良还是邪恶,不管是哪种,这种力量都异常强大。倘使是在中世纪,人们肯定会以为他是着了魔。他这样一个年轻人,才刚刚21岁,高大又强壮,肩膀宽阔,脸颊粉嫩,非常聪明且毫无私心,但又极度敏感。”——这几乎就是现实版的巴纳巴斯。克洛普斯托克对卡夫卡的崇拜,一方面是因为他自己也很想成为作家,但卡夫卡逐渐看清他的本质,认为他本可以成为一流的医生,但当作家却必定是三流的。由于施特雷林格的无作为,克洛普斯托克在很多时候充当了卡夫卡私人医生的角色,因为结核病伴随的支气管炎、肠胃炎等等,这位布达佩斯医学院的高材生恰好懂得如何处理。另一方面,一大群前朝遗民中出现了这位明显与众不同的年轻人,也给日渐消沉的作家带来了些许心理上的支撑。与克洛普斯托克的关系越密切,卡夫卡就越认为自己对他负有一定的责任,他甚至不惜动用自己在布拉格与柏林的各种关系,几番辗转之后,终于让克洛普斯托克回到了医学院。卡夫卡去世后,这位现实中的巴纳巴斯最终成为了肺病专家。
然而,让年轻人重返医学院的过程,对于卡夫卡而言却是艰辛的。重返布拉格之后,卡夫卡与克洛普斯托克之间通过书信进行沟通。克洛普斯托克的诉求仍在成为作家或是医生之间摇摆,他在多封信中言辞激烈地指责卡夫卡,认为他离开后便对自己过于冷漠,并没有全力帮助他,但随后又极其恳切地主动道歉,说自己不够体谅,同时自卑地表示出放弃的态度。在《城堡》中,K.对巴纳巴斯始终抱有一种充满矛盾的好感,尽管他多次令K.失望,但希望仍被寄托在他的身上,诚如现实中的卡夫卡充满耐心地忍受住了克洛普斯托克长期的责难,并且最终帮助了他一样。
至于疗养院所在地马特里阿尼,本身是个位于塔特拉山脚下的捷克小镇,这里是一处类似阿尔卑斯的山地气候疗养圣地,山岳湖泊、云杉灌木、冰斗溶洞,无尽的绿地包围着泉水。1921年的疗养接近尾声时,卡夫卡已经康复到能够在山林间徒步观景的程度。恐怕正是眼前这些带有歌德式自然主义特征的场景,令K.回想起了自己写作《审判》之前完成的一些小说片段——那是在1914年6月11日的日记中,定名为《村中诱惑》的段落。在这些后世认为对《城堡》的创作有所启发的片段中,主角在夏日傍晚来到一座陌生的村子里,被这里的清新舒适所吸引,然而这里的村民们却并不待见他,他们冷落、侮辱他,令他感觉格格不入,直到“几个孩子从花园跑进来”之后,气氛逐渐舒缓,描写也再度变得和谐温婉。
可是,乡村生活果真诱惑了他吗?在写作《村中诱惑》的同一时期,卡夫卡在给格蕾特·布洛赫的信中明说了自己看待乡村、大自然与城市的态度:“在乡间时我总感觉抑郁。如此广阔的天地,需要有多么大的力量才能去感受啊。相反,在柏林的街道上,我只需要一瞬间,便能看完所有的景致。”卡夫卡对广阔天地是自卑的,对城市又是蔑视的,所以他在两方面都没有容身之处——这一判断极为契合地展现在了《城堡》所呈现出的主题当中:K.必须找到一个理由,这个理由对于留在村子和前往城堡都同样重要。但是,最好的选择却正如弗里达所说的,是要“移居海外”,然而这却已经是个无法达成的选择了。
《城堡》的冬日乡村场景,来自1922年1月底、他受自己的主治医生赫尔曼邀请,前往什平德莱鲁夫姆林山区度寒假时的体验。这个位于波兰和捷克边境的高纬度小镇的冬天极度寒冷,各处都被冰雪所覆盖,人们使用雪橇车作为交通工具出行。《城堡》中大量自然主义描绘,包括开篇时眺望远山与城堡轮廓的部分,以及对旅馆、学校、街道、民居等场景的细致描写,都可以在现实中的什平德莱鲁夫姆林找到痕迹。但城堡本身却不在这里——城堡是布拉格。因为在短短三周神清气爽的寒假过后,回到布拉格的卡夫卡再度陷入痛苦与绝望,但与此同时,他的创作灵感也爆发了:3月15日,他在布罗德面前朗读了《城堡》的第一章;6月7日,他申请了退休,进入集中创作阶段;6月23日,他去了捷克南部的普拉纳小镇避暑。夏天的普拉纳是个田园诗般美丽的地方,但这里却格外喧闹,卡夫卡抱怨了噪音,抱怨那些说话声、锤击声和碰杯声,这些声音最后也都被收纳到《城堡》第十七章赫伦霍夫旅馆走道的那一扇扇房门后面。到八月底《城堡》的写作被最终放弃前,由于年迈父亲的疝气手术,以及其他种种原因,作家多次往返普拉纳和布拉格。最后的最后,宣布放弃《城堡》也是在普拉纳——他在9月11日的信中写道“写于普拉纳的部分并不像你所知道的部分那样糟糕”。但实际上《城堡》的写作已经完结了,根据卡夫卡记录在笔记本当中那些后继残章的内容来看,这些章节被弃之不用也自有其道理:它们陷入到了某种无限延续的循环当中,单从残章的无论哪一部分的收尾来看,都达不到本书第十八章“然后门就关上了”这个结尾所能达到的、简洁又深刻的高度。毕竟关门这个动作本身,也同时含有“锁上”的意味,而“城堡”这个词在德语中,与“锁”在形式上是相同的,皆为Schloss。
本书译本的原本是卡夫卡身后,由布罗德根据遗稿整理而来的最初版,也即慕尼黑的Kurt Wolff出版社版本,问世于1926年。虽然有少数几处明显的拼写错误(正文中亦有标注),但就译者比较各版本得出的结论来看,这一版本实际上才是最符合卡夫卡原教旨主义的原本。虽然本书并未附上笔记本中《城堡》后继的残篇草稿,但却可在此将相应内容简略描述一番:K.终于见到了等待已久的首席秘书埃尔兰格,但对方只是让他尽快离开弗里达,赫伦霍夫旅馆里的众人都在指责他,因为他是不被允许呆在走道里的——他最多只能到酒吧间为止。于是,K.回到酒吧间,见到仍在那里的佩皮,对方向他讲述了弗里达的大量消息,说她之所以和K.在一起,然后又离开他,全是为了向上爬而施行的奸计,又说K.在这里的地位已经低下得不能再低下,但K.还是照旧全盘否定。随后弗里达又出现了,但并未理会K.什么。接着,本书正文中曾一笔带过的赫伦霍夫旅馆老板娘再次出现,K.指出她的衣服过分华丽,结果她带K.去看她类似的大量衣服,似乎是在暗示她有着与表象不同的身份,也仿佛K.又找到了新的突破口——故事就在这里结束了。除此之外,笔记中对本书的第十四章亦有少许添加,是针对女教师吉萨小姐的一些详细描写。
这个残篇结局远逊于1926年版结局的地方在于:第一,弗里达的描绘过于确定了。本书第十八章对于弗里达的未来其实是语焉不详的,她虽然口口声声告诉K.,说自己将会回到酒吧间,担任原先的工作。但这些话语却暗藏着说谎的蛛丝马迹,也有可能她并不是在代班客房女佣,而是直接被降职为客房女佣了,只是在K.面前逞强不说而已。后继残篇完全否定了这一重想象,看似丰富了弗里达形象,实则削薄了她的形象。
第二,埃尔兰格的要求虽然绝望且讽刺,却没有任何必要。因为其作用无非是让K.陷入新一轮的循环而已,反而削减了当局的神秘,这就等同于削减了当局的权威性。
第三,赫伦霍夫旅馆老板娘这一角色所起的作用,不仅与汉斯的母亲似有重复,而且其塑造上远不如汉斯母亲立体。
第四,根据目前已有的残篇内容来看,增加对吉萨的描写属于闲笔,若非为进一步创作(比如由施瓦策尔引入至城堡总管圈内)埋下伏笔,则没有存在的必要。
如果选择往残篇的写作方向继续发展,卡夫卡自然就不打算将散开未解的几条人物线在短时间内再度聚拢,然而作家当时的灵感和精力都不足以将《城堡》写成如老陀《卡拉马佐夫兄弟》这样的鸿篇巨著:再加入新的人物与关系纠缠,倒不如尽快了结。有理由相信,本书的结局至少是卡夫卡认为勉强达到可完结水平的,他只是仍不满意而已,但他已没有时间了。
如上所述,在了解《城堡》与现实之间的几乎全部重要羁绊后,我们便可以继续深入探讨真实存在的当局。泛指的当局即Behörden已基本说透——在本书中,为了更好地区分它与某个特定当局也即Amt之间的区别,我选择将前者的译法替换为“组织机构”这一近义词。卡夫卡本人的遣词造句是极讲究的,诚如“您”与“你”、“仆人”与“奴才”在感情色彩上的区别,不能以单独的中文词汇来统一取代那样,原文中那些细致入微的区别也不应被忽略。实际上,为了迁就这种原教旨式的翻译主张,而不是那种因为想直接向读者们解释清楚作者的言下之意、便有意无意地更偏向意译的态度,我在文中加入了不少解释性质的注释:此类注释在书的前半段极其之多,究其原因,是为了在不冒渎原文的前提下,向读者们解释那些属于基础理念的作者逻辑。进行到书的后半段,在习惯了卡夫卡的行文逻辑之后,类似的解释注释自然越来越少,结尾时就几乎不再有了。敏锐的读者们或许根本用不上这些注释,或许只是偶尔需要用上,但注释方式除了不影响原文还原外,亦基本不会减损阅读的流畅度,故此,对于我这个愚钝的译者来讲,这应该是可供选择的最佳方式了。
Amt作为具体的、特异化的“当局”,在本书中享有“当局”的名分——这个决定同样不是随意而为之。查汉代桓宽的《盐铁论》的《刺复》一篇,其中有云“但居者不知负载之劳,从旁议者与当局者异忧”可能是“当局”这个词在中文书面记载中最早的出处。它本身是比喻身当其事的,换句话说,是面对着具体事务的。在中文语境中,凡提及当局时,即便宏大如“中国当局”这样的大词,在使用时也基本是针对着某项具体事务的:它至多只是在形式上笼统而已。说起《城堡》当中与Amt这个当局概念最接近的人物,应该是村长口中提到的索尔蒂尼,这位与官员索尔提尼名字相似的人物,其身份乃是一名事务负责人——这个在德语中名为Referent的、实际存在于德奥官僚体系当中的身份,简直是与Amt天然匹配的运转齿轮。与高高在上的官员索尔提尼截然不同,Referent代表着中层公务员,下属尽是如信使这样的底层办事员。索尔蒂尼们没有多少可滥用的权力,在村民中显然也缺乏与威权相关的形象,他们就是在局里某个部门内负责具体而微的种种事务的人。而且——他还是个意大利人。《审判》和《城堡》里都有意大利人,其作用仿佛是充当“误会”的代名词:在《审判》中,与意大利人的会面存在一个“十点”还是“十一点”的经典误会,如今文学界仍是众说纷纭;而在《城堡》中,索尔蒂尼和索尔提尼这种仅有一个字母之差的角色,若说卡夫卡这样写没有任何用意,恐怕也无人相信。值得注意的是,这两个角色皆非一笔带过的人物:索尔蒂尼作为对“当局”概念的范例式解释,显露出了非同小可的能量;索尔提尼自然更不会是一个文学玩笑,因为自阿玛莉亚开始介入到情节中之后,小说的时间尺度发生了显著的变化——阿玛莉亚家所发生的一切,正是索尔提尼造成的。虽然索尔提尼在K.进入时间线时早已不知去向,但恰恰是他,左右了K.在小说中所经历的一切——尽管前提是奥嘉并未信口开河,因为索尔提尼这个名字,根本只存在于奥嘉的讲述当中。
读者在阅读本书时,难免会对K.速朽的地位产生疑惑:土地测量员究竟重不重要?如果相信村长的说法,那么土地测量员在本地的出现就是一个错误;如果相信施瓦策尔的电话,那么土地测量员的身份简直举足轻重;如果相信桥头旅馆老板娘,那么土地测量员恐怕会是某个阴谋下的棋子;如果相信残篇里佩皮的讲述,那么土地测量员几乎就是地位最低下的蛮人。他为什么会被分配助手?为什么会受到人们广泛的重视和监视?助手是伽拉特派来的——这个体重很沉的官员曾经出现在奥嘉对赫伦霍夫旅馆失火的一次描述中,时间是三年前。他冒充克拉姆派遣助手到K.身边的意图又是什么呢?作为读者,我们一路深陷到想象中的当局所构筑的悖论漩涡当中,无法从所有似是而非、相互矛盾、不辨真伪的证据和证词中发掘出任何真相,甚至开始质疑真相本身,或者质疑起K.的真实身份:他真的是土地测量员吗?他莫非是逃犯,莫非是第二半国际的激进人士?诚如本尼迪克特·安德森所创造的观念,在卡夫卡的虚构与现实当中也分别存在着“想象的共同体”:卡夫卡对于自身犹太人的观念是想象的,卡夫卡对于非K.角色们的观念同样是想象的。尤其是后者,若将当局视作想象的共同体,那么本书在期盼着的显然不是它的茁壮,而是它的消解。
——本文为本书译后记,完成时间约为2019年9月前后。以今日视角回顾全篇,似乎更增添了一重对照性,故选择公开发布。(文泽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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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的谜,谁来猜?
作者:curious jane 发布时间:2009-06-06 19:0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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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的困境
作者:sushin 发布时间:2011-11-12 21:14:31
《城堡》是卡夫卡的最后一部长篇,写于1922年,彼时他的生命还剩下最后两年。如果说稍早的《审判》尚且是一部初具“卡夫卡风格”的小说的话,《城堡》则已经是一部带有鲜明的、成熟的“卡夫卡风格”的作品,也正因为如此,《城堡》也成了卡夫卡作品中最难读、最难理解的一部。
在《城堡》中,没有具体的城市,没有具体的国家,没有具体的时代标志,所有叙述都完完全全地建立在虚构和象征之上,看似虚无缥缈,毫无着力落脚之处,却将主人公土地测量员K的生存状况刻画得丝毫毕现,更是引起了现代人的极大共鸣。
初版后记说,在卡夫卡最初的手稿中,刚开始的二十几页,均以第一人称“我”在进行叙述,写到后来,卡夫卡才将“我”涂去,改成了K——我初读时就曾私下揣度,这K正是KAFKA的开头字母,应该仍是暗指卡夫卡自己吧。于是,《城堡》在我看来,很大程度上便是卡夫卡为自己写的传。当然,它并不同于其它自传般只是如实记述生平事迹,而更像是一段卡夫卡心理状态的写照,它将卡夫卡社会生活中与写作时的焦虑、紧张、窘迫等等情绪都通过K与周围人的一言一行表达出来。
在现实生活中,卡夫卡有着一位严肃甚至有些可怕的父亲,在《致父亲的信》中,卡夫卡将自己一直以来的恐惧、负疚感以及不善生计的生存困境都归结为父亲的阴影的影响。所以,《城堡》的最初的情绪来源,很有可能只是卡夫卡面对父亲时一直紧张而尴尬的处境。当然,并不是所有读者都有一个极其严厉和拥有绝对权威的父亲,所以《城堡》能够引起现代人的共鸣,其中缘由也不可能如此简单。
事实上,K的困境,在很大程度上是能够代表现代人在现代社会中的生存困境的,也就是说,每个人似乎都能在K的身上看见自己的影子。K在卡夫卡的笔下显得异常孤独,他,这个外乡人,只身抵达城堡附近的一个村子,而“夜已经深了”、“村子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着”,甫一开篇,K的孤独便昭然若揭——“他久久站立在由大路通向村子的木桥上,仰视着似乎虚无缥缈的空间”。而K周围的世界,更是从头至尾充满了紧张、敌意、荒谬、鄙夷与冷漠,在这样一个世界里,K一直进行着无望的、没有尽头的挣扎。K像一个皮球一样,在城堡外面的世界里,被一群又一群陌生的人踢来踢去,甚至肆意玩弄。当K费尽周折,终于看到一丝能够进入城堡的曙光时,却毫无疑问地都被新的陌生人所阻挠,然后再给以新的线索和希望,最后再扑灭那一丝曙光,如此循环往复,在K面前的,除了虚无缥缈的城堡外,就只有无尽的蹉跎和等待。
即便如此,K仍然竭力地按照城堡当局的指示去生活,他没有任何自由的空间,并且需要努力抓住一切与城堡发生联系的可能性:其中包括了他被迫接受安排的工作、不停变换的住处,甚至他的爱情和婚姻——而这些几乎已经是一个现代人生活的全部组成。K不时地收到来自城堡的简单粗暴的拒绝,这虽然促使他发表了一系列针对城堡当局的不满和疑问,但在内心深处,K仍然对城堡保持着十分敬畏的态度,如此表里不一的做法,其实也象征了现代人时刻矛盾的心理状态的困境。
K的遭遇,无疑显示了他的悲剧性色彩,但与以往小说或戏剧中的悲剧性人物不同,K的悲剧并不是在追求人类所认同的崇高目标或终极目的的过程中遭遇失败,而是对人最起码的获得生存前提的要求得不到满足时所产生的悲剧性效果。与前者相比,显然后者的悲剧性意味更为浓重和普遍。
卡夫卡作品的本质其实一直在于提出问题而非解决问题,就像他的三部长篇都是未尽之作一样,从来没有结局和答案,只有无尽的问题和困境。在《城堡》中,卡夫卡最初可能只是在提出他自己的问题——他与他拥有绝对威权的父亲如何获得接近和相处的可能,然而最终结果是,《城堡》为所有现代人提出了一个关于生存困境的问题,并且引起了许多人的共鸣,并且这个问题得不到来自任何人的回答。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城堡》具有完全的消极意味。卡夫卡曾在他的日记中写道:生活是令人绝望的。人能做到的就是一只手挡住绝望,另一只手写下反对绝望的文字。虽然众多研究者为《城堡》提出了多种解读的途径,让人无从判断对错,但可以确定的是,《城堡》的魅力从来不在于讲一个如何曲折惊险、精彩跌宕的故事,也不在于隐喻一个如何宏大或敏感的母题,而在于传达一种坚定的反对绝望的情绪。由此,阅读《城堡》的乐趣也就不仅仅局限于感受到K的绝望的困境,而更在于获得一种心灵相通的默契与欣慰,这也是卡夫卡被称作“归根结底是最可理解的作家”的原因之所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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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罪的人生
作者:darkflyrobin 发布时间:2008-04-06 23:29:33
刘小枫在《沉重的肉身》对《城堡》有以下评论:寻求意义的人生必然导致归罪的人生,因为,所要寻求的意义不是一个人的身体能够拥有的东西,难免成为捆束人身的道德绳索。道德归罪就是用道德绳索捆束人身,其正当性依据就是寻求意义的人生。道德归罪有两种,他人归罪和自我归罪。我在前面已经谈到过他人归罪的情形。在昆德拉看来,更可怕的是自我归罪。据他说,卡夫卡讲故事的主题几乎都关乎自我归罪:从没有做任何坏事、或者说不知自己做过什么坏事的K生活在他人归罪的处境中,日子久了,K开始觉得自己真的有罪,开始用不是自己的道德原则来审判自己的生活。自我归罪是个人的一种生存状态,由社会的或意识形态的他人归罪来审判自己,自己让自己变成有罪的人。
原来读《城堡》一直不得其解,总算有些领悟。
网站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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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载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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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 宫***凡:
( 2025-02-21 18:36:45 )
一般般,只能说收费的比免费的强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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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 訾***晴:
( 2025-03-03 20:14:42 )
挺好的,书籍丰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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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 焦***山:
( 2025-02-17 07:25:43 )
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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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 温***欣:
( 2025-02-14 15:55:07 )
可以可以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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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 常***翠:
( 2025-02-20 15:26:47 )
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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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 家***丝:
( 2025-02-20 03:31:09 )
好66666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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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 林***艳:
( 2025-02-21 08:49:58 )
很好,能找到很多平常找不到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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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 仰***兰:
( 2025-02-14 12:16:32 )
喜欢!很棒!!超级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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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 屠***好:
( 2025-02-12 09:17:32 )
还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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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 国***芳:
( 2025-03-05 04:39:49 )
五星好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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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 詹***萍:
( 2025-02-27 23:10:27 )
好评的,这是自己一直选择的下载书的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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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 濮***彤:
( 2025-02-18 20:37:11 )
好棒啊!图书很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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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 方***旋:
( 2025-02-12 03:51:45 )
真的很好,里面很多小说都能搜到,但就是收费的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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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 寇***音:
( 2025-02-24 08:26:56 )
好,真的挺使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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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 晏***媛:
( 2025-02-11 19:56:46 )
够人性化!
喜欢"城堡"的人也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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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真实打分
故事情节:6分
人物塑造:5分
主题深度:9分
文字风格:8分
语言运用:4分
文笔流畅:8分
思想传递:5分
知识深度:9分
知识广度:5分
实用性:3分
章节划分:4分
结构布局:9分
新颖与独特:7分
情感共鸣:3分
引人入胜:6分
现实相关:8分
沉浸感:7分
事实准确性:3分
文化贡献:3分